電影評論：明日的記憶 vs. 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
出於巧合，竟在一天之內連看兩部日本催淚大片【明日的記憶】和【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時還有老爸】。朋友得知說：「你的淚腺還好吧！」
【明日的記憶】確實有出乎我意料的煽情。渡邊謙飾演原本幹勁十足的廣告主管，但是當他叫不出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開車忘了該下的交流道、不記得開會的時間、甚至連餐廳都變得有如迷宮，這才警覺到可能不只是疲勞、健忘、睡眠不足，而答案竟是早發性阿茲海默症。
【明日的記憶】雖然按部就班地描述了阿茲海默症的病況演變，甚至讓觀眾忍不住一邊看一邊對自己作起電影裡的測試，但影片並不僅於此。我們感同身受地看著渡邊謙先是拚命抗拒承認事實，接下來則試圖掩飾，他把所有事情做紀錄、寫紙條提醒自己，但終究紙包不住火，這些方法也起不了作用後，他只能辭職待在家裡，被迫出外工作的妻子貼心地在每個角落貼上告示提醒他生活作息，直到他的記憶宛如倒帶、清洗至最前端為止。
病魔對身體的摧蝕，對意志的吞嚥，進而毀滅尊嚴的殘酷，在渡邊謙層次分明的表演中，已夠引人同情。而他的病又像是面鏡子，銳利地反映了外界的真實：寡情的企業體制中，依依不捨的屬下；與別人看似純商業的往來中，難得的肯定；欺負他記憶力衰退的陶藝老師；幾乎每二十分鐘他就有一場讓人鼻酸的遭遇，尤其是描述到他與妻子、家庭的關係時。
女主角 通口可南子是我認為【明日的記憶】最大的驚喜。因為當我們知道渡邊謙跳下來監製這部電影時，已預期他使出渾身解數、佔盡光芒的結果。沒想到演他妻子的通口在電影的每個階段，不僅能和渡邊謙強勢的演技產生互補與共鳴的優雅效果，也不忘展現角色溫柔賢慧之外，不同的人性面。
【明日的記憶】並不是一部破格而出的天才之作，而是在既有框架內細細鋪排的電影，催淚動機再明顯不過，卻不至於廉價。張力強大的表演，讓每個煽情點都有令人落淚的本事。而且在病症之外對人際關係的反芻，更為駭人的現實，帶來反省的力量與動人的撫慰。
也許是因為先看過原著，【東京鐵塔】並沒有讓我唏哩嘩啦，其實導演松岡錠司也沒打算讓觀眾從頭到尾哭哭啼啼。除了節省篇幅，電影裡的一個配角往往結合了書中好幾個人物特質，他也在主人翁成年以前的部分，盡量採段落式的喜劇手法，也好藉由落差原理，讓觀者到後半部如坐雲霄飛車而激盪出更大的傷感。這招似乎蠻有效的，至少鄰座那對從開演就不斷交談的討厭情侶，到影片後段只剩抽面紙和擤鼻涕的聲音。
就改編技巧來看，【東京鐵塔】前半部有點不得不虛應故事的味道，既要交代主角父母分居的關係，又要描述他成長的經歷；從原著文字而來的叼絮旁白，更讓影片有如幾根沒紮穩的鋼筋卻要承載太多的水泥，結構危危顫顫。直到老媽樹木希林上場為止。
不像小林薰把爸爸從年輕演到老，樹木希林只演年老後的媽媽，年輕時代則由他銀幕下的親生女兒內田也哉子代勞。結果，薑還是老得辣。樹木希林的表演不僅合乎眾人對老媽那種充滿傳統韌性又不失幽默活力的形象期待，她在病床上掙扎的那幾場戲，更是看得我怵目驚心。
導演不像原著對部分醫生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直接提出抱怨，樹木希林卻用身體的痙攣、扭曲，從忍受到無言地抗議。看著銀幕上母親的痛苦、兒子在病榻旁的無助，猛然想到侯孝賢【童年往事】裡，游安順面對罹癌母親捧著臉盆虛脫嘔吐卻又束手無策的場面，和自己也曾有過的不知所措。管你背後藏著剛才幹架的西瓜刀，還是在公開場合談笑風生，母親面前，我們都只是要她擔心的小孩。
作為電影，【東京鐵塔】真正超越原著的大概只有一場戲，那是男主角小田切讓牽著母親過馬路。彷彿魔咒的旁白消失了，安靜的鏡頭裡，只見車水馬龍中，兩個扶持的身影。什麼都沒說，卻道盡了一切。
有的電影讓人前所未見，有的則是感同身受，【東京鐵塔】與【明日的記憶】顯然都屬於後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