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十字路口,看著車來車往,人來人往。
這裏很熱鬧,但是我卻感到很寂寞。
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就是在這個十字路口,我把我的初吻獻給了他。我的嘴唇在顫抖,我的渾身在顫抖。在他的懷抱裏,我柔弱得像魚。
他說他是貓。
而我從小就喜歡貓。
魚,是不是註定要被貓吃啊?!
那個夜晚,他在我的脖項上留下了一個印記,他說那叫吻痕。而我看著鏡子中自己脖項上的那個淡紫色的痕跡,幸福得想哭,又感到莫明的害怕。
我不知道我怕什麼,是怕失去他嗎?
不久,我們結婚了……
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生活不再只有浪漫,我們開始每天彈奏鍋碗瓢盆交響曲。我努力想把這首現實生活的交響曲彈得不再單調,彈得動聽。可是,漸漸地我卻發現,我越來越難彈到他的心弦。生活的魔爪在把我和他生生地分開,越來越遠。
有時候人和人的距離,即使隔得很近——不超過一張雙人床。可是心和心的距離卻可以隔得像座山——就像不可翻越的喜馬琅雅山。
有一天,他又一次“加班”回來,我看到他的脖項上有一個明顯的印記,我記得他說過那叫吻痕。
我知道,那不是我留給他的。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那樣做了。我已經忘記,吻,需要怎麼做!
他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坐在沙發上看無聊的肥皂劇,然後上床,很快就發出酣聲。
他的酣聲曾經是我最動聽的音樂,曾經因為沒有它,我甚至無法安眠!
那個晚上,我再次無法安眠,他的酣聲就在我身邊,我卻感到非常陌生和冰冷。我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我的心在狂跳,我看到無數毒蛇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飛馳。
我起床,穿上我們初吻時的衣服,輕輕合上門時,我扭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在沉睡,夢裏他在和哪個女子共渡?!
我孤獨地站在十字路口,回想著他給我的那個初吻。他是如何微微俯下他偉岸的身軀,他的氣息撲到我脖項上,我的細細的汗毛微微而動,我的脖項的肌膚有一些熱……我本應該推開他,可是我已經渾身癱軟無力。
他就那樣成了我的惟一!
當惟一在生活的海洋中漸行漸遠,當遼闊的大海只剩下我一個人,海面變得陰森而恐怖。時間凝止,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刺目的光由遠而近,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車。
我感到自己被高高拋起,劃出一道並不優美的弧線,又重得地落在地上。我伸手去摸我的脖項,那裏本該有一個淡紫色吻痕……
他來了,他發瘋一樣撲到我的身上。
他抱起我,像草原野狼一樣大嗥。
人,只有在失去了,才懂得彌足珍貴嗎?
我像溫柔的魚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裏。大朵滾燙的淚珠從他的眼角落下來,落在我的臉上。我想為他擦拭淚水,可是我的胳膊無法動彈,就好像那根本不是我的。
他抱著我,跪在十字路口,從暗夜一直跪到白天。
這裏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這裏車來車往,人來人往。
有時候,我就想,我是不是太殘忍、太自私了,為了一個莫明的吻痕,就永遠離開了他。
那時候我們還都太年輕。他其實還只是一個大男孩,大男孩是允許犯一點錯誤的。可是,我卻沒有給他改錯的機會。
現在,我站在十字路口,看著車來車往,人來人往。
而我看到他一臉絡腮鬍子,彎著腰像孤獨的老人,慢慢地走過來,又慢慢地走過去。
每天,他都會來。無論颳風下雨。再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每天,我也會來。無論颳風十雨。也沒有人看得到我的存在。
我們再無法像從前那樣——彼此給對方留一個深深的吻痕。
這裏很熱鬧,我卻感到寒冷而寂寞。
他,是不是也很寒冷很寂寞啊?! |